1995年9月1日,开学第一天。
残疾教师阮文凭拄着拐杖,沿33道螺旋式盘山石阶蹒跚爬行。常人1小时的路程,他用了8小时,来到凌云县海拔最高的瑶族教学点――下甲乡河洲村弄怀小学。
眼前的校舍,残垣断壁,瓦片翻飞,横梁腐裂,缺门少窗;教室杂草齐腰,蛛网纵横密布,桌凳缺胳膊少腿――学生,一个都没有;学校,已停办4年。
困难,重重的困难,像一副沉重的担子,压在阮文凭肩上。很难想象,瘫软无力的双腿,如何支撑这一重担……
但阮文凭是带着教科书来的,是带着改变瑶山面貌的决心来的。这个出身农家、也曾几度失学的汉族教师坚信:知识,才是焦渴的大瑶山迫切需要的阳光雨露。
一捆书本夹在腰间,无限力量涌上心头!
就这样,11年来,一个教师,一所学校,一群孩子,抒写了一曲瑶山农村教育的和谐赞歌。
如果说教学点是民族教育的前沿阵地,阮文凭就是守护这个阵地的爱心使者
近年,教学点在许多地方陆续撤销。但在弄怀,撤销就意味着一批孩子失学――由于太穷太远,下山上学,难!
先前的弄怀小学,水、电、路“三不通”,换过10多位教师,无一人愿意久留,家长一个接一个到学校喊:娃崽,回家放羊!
果然,学生全放羊去了。1991年,学校关门。
公办教师留不住,17岁的代课教师阮文凭进入候选视野。
阮文凭幼年患小儿麻痹,致双腿残疾。1994年考上中专,家中无力再送,便在陇凤村长洞小学做了临时代课教师。
一年,他把一个“调皮班”带成了“优秀班”。
阮文凭来了。他做的第一件事,是走家串户,把孩子找回来。
但他走进瑶民家里,却仿佛走进“另一个世界”。
弄怀世代居住的是土著背陇瑶,长年与世隔绝,几乎无人会说汉话。阮文凭咿呀比画半天,也无法沟通。
无奈,他继续爬行。途中,遇上一位会说桂柳话的老乡,他求学几句瑶话,继续家访。
然而,不管怎么劝说,瑶民仍不为所动。他们不信,弄怀小学还能“弄”出什么名堂?
有一次,阮文凭不慎摔倒,滚下三个坎,头破血流。有人说:“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能教好孩子?”
阮文凭心如刀割。他想放弃,但看到山上跟着牛羊乱跑的瑶娃,心软了。
每天清晨,他继续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挪动。好不容易挪到一户人家,有时主人刚好出工,他再向第二家挪去……
诚意,感动了部分家长。一个、两个……努力1个多月,劝回了5个十二三岁的大孩子。
停办4年的弄怀小学,又传出久违的读书声。
如果说瑶娃是瑶山未来的花朵,阮文凭就是用心血和情感播种瑶山希望之花的辛勤园丁
瑶娃只会说瑶话,阮文凭的普通话好比一门外语。
没有共同语言,教学无从谈起。于是,他先学瑶语,搞“双语教学”,先瑶话后普通话。为教会学生10以内的数字,往往要花数十个课时。
但这只用于入门教学,孩子一入门,他便坚持用普通话。他说:“不会普通话,永远走不出大山。”
一个学期下来,孩子们不仅能用普通话交谈,还第一次学会了如何写自己的名字,第一次用课堂上学到的知识为家里计算收成……
群众服了。
第二学期,又有7名孩子加入。随后,学生逐年增加,辖区内适龄儿童全部入学。32个孩子,4个年级一间教室,只好采取“复式教学”,教一个年级时,其他孩子写作业。
汗水浇得百花开。2001年7月,首届毕业班统考,获全乡第二,打破瑶寨无小学毕业生的历史;近几年,学生成绩均排在全县同类学校前列,还有一名学生从这里走上了重点高中。
阮文凭很重视学生全面发展,除了语文、数学,还开设体育、美术、音乐、舞蹈等课程。
一个连行走都困难的教师,怎么上体育、舞蹈课?
阮文凭的办法远比困难多。他买回图册,先叫几个孩子看图学习,他在旁边纠正姿势,然后再教其他孩子。
就这样,孩子们学会了广播体操,学会了打乒乓球、篮球,还编了几套民族舞。今年5月,参加县里的舞蹈比赛,还拿了奖! 阮文凭总能有一天给孩子们一个惊喜。他记着每个学生的生日,让大家一起庆祝;他把课本当剧本,让孩子演课堂戏;他把诗歌编成山歌,让孩子吟唱……
如果说清贫是一种生存状态,阮文凭在这样的状态中锻铸了震撼人心的坚韧精神
清贫,是阮文凭生活最真实的写照。
2005年转正之前,月工资80元,他还常帮孩子买衣服、文具;为建乒乓球台,他省了半年,挤出180元买钢筋、水泥;父亲卖猪得400元,准备给奶奶买寿木,他先借来买篮球圈,这笔钱他凑了两年……
走进阮文凭的房间,没一件像样的物品。曾经,他两年里餐餐吃面条,肉和油,不敢买也买不起。受冻挨饿,已是家常便饭。一年寒假,他独自守校,米没了,天下大雪,无法下山,只好饿了一天又一天。
后来,哥哥上山。大雪中,只见他坐在冰冷的石头上瑟瑟发抖,兄弟俩搂在一起,泪如雨下。
在深山,年轻的心灵领略了什么叫孤独。一年365天,他365天在山上。所有学生家,他都拜访过。谈起自己的生活,他说,“夏天一身灰,冬天一身泥,夜晚睡在冷风里。”
有一晚,他正爬到半路,下起了暴雨,心一急,一脚踩滑跌向崖边,拐杖也脱了手。他摔得头破血流,当时真想大哭一场,心想有人扶一把多好啊!
除了茫茫黑夜,什么都没有。
打那以后,他的拐杖上多了个小绳套,用来套住手腕,以免拐杖滑落。
随着踝部肌肉的逐渐萎缩,他的双腿一天不如一天。常人走10分钟的山路,他要爬三四小时甚至更久。
有人问阮文凭,这样透支生命,后悔吗?他说:“看着孩子们快乐的样子,我不……”忽然,他十指紧扣,哭了,泪水沿眼角摔伤的疤痕滑落下来……
如果说学校是一条沟通汉瑶民族、连接城乡孩子的纽带,阮文凭就是托起这纽带的脊梁
今年9月26日,阮文凭和往常一样走进教室。孩子们起立,齐喊:“阮老师,生日快乐!”
没等他反应过来,孩子们争相送上最朴实的“生日礼物”――山上采来的野花、热气腾腾的烤红薯……
阮文凭的眼眶湿润了。
而更多的感动,他都默默藏在心里:学校缺课桌椅,瑶民们便自制好送来;修建校园,他们放下农活来帮忙;逢年过节,他们会送来鸡鸭、粽子……“这时,我觉得特幸福,特值!”
瑶寨的点滴变化,让阮文凭心里甜得像喝了蜜一样。
他刚来时,寨上全是茅草房,混乱邋遢;现在,一栋栋楼房依山而起,村容整洁。
瑶民说,“阮老师带来了新观念,许多青年跟他学了文化,走出大山富了家。”过去,瑶民一年几乎没有收入,现人均已近800元。
学生也一天天多起来。辖区内的、附近乡镇的,甚至右江区的也来了……“84个兄弟姐妹是一家!”
感动,越过崇山峻岭,往山外延伸。
去年,“帮帮忙”基金会捐资10万元,县里投入4万多元,为学校建起了漂亮的教学楼。师生心存感激,给学校改名“念恩小学”。
百色市退休音乐教师江绮勤长途跋涉,为孩子们送去乐器,为学校写歌作曲,带来了丰富的精神食粮。
凌云县中小学纷纷与之举行“手拉手”活动,拉深了城乡教师的感情,拉近了城乡孩子的距离。
凌云县委副书记谭振宁对阮文凭说:“念恩小学就像一条沟通汉瑶民族、连接城乡孩子的纽带,你就是托起这纽带的脊梁!”
这话,让阮文凭心里滚烫。
这话,让阮文凭心里温暖。
即将告别时,阮文凭透露了另一个温馨的“秘密”:城里的壮家姑娘陆兰怀着感动而来,担起部分教学任务,并促成了一段美好姻缘。12月30日,他们将在学校举行婚礼。
(阮文凭更多图文故事见今日《教育》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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