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0月08日 来源:广西日报 作者:罗劲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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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嵌在铜棺上的鎏金铜面具。

  普驮出土的战马与骑士俑

 

  

  用作葬具的铜鼓

 

  六博棋盘与跽坐俑  

 

  开篇语

  在源远流长的历史长河中,广西先民以令人惊叹的创造力留下了辉煌灿烂的文化遗产。然而,由于种种原因,人们在试图探寻、还原历史真相时,面对的却常常是难解的谜团——在西林被砸碎的那副铜棺,究竟带走了多少句町古国的历史文化信息在南京遭遇“靖难之役”的建文帝,真的曾经逃到广西横县宝华山避难吗位于北京城里的“公主坟”,埋葬的果真是从桂林靖江王府逃出去的那位汉族格格孔四贞吗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在容县都峤山崖壁上筑起神秘的七十二房井……

  一个个谜团,有的正在破解中,有的已经成了永远的不解之谜。了解这些未解之谜的来龙去脉,有助于我们拓展想象空间,端正对待历史文化遗产的态度,有助于我们提升探索历史文化真相的锲而不舍的精神。

  早在2200多年前的秦代,一个名叫“句町”的古国曾在如今广西西部、云南东南部、贵州西南部一带兴起。目前所存数量极少的文献资料告诉我们:句町古国由原始部落、部族或联盟组成,在西汉时期达到鼎盛,一度与中原地区交往密切。东汉初期,句町古国神秘消失。对这个古国当年的社会形态和文明程度,如今的人们只能依据偶尔出土的文物进行推测。1969年12月,一副藏有众多器物的铜棺在广西西林县出土。令人遗憾的是,这副蕴藏着句町古国诸多历史文化信息的铜棺,在当时却被视为“封建四旧”,在贪婪的抢夺和无情的重锤下四分五裂——

  1 铜棺神秘现身

  西林通往田林的公路,在普合苗族乡普驮屯驮娘江边绕了一个大弯。深秋时节,记者找到当年铜棺出土的地点时,眼前弯弯的公路犹如一个大大的问号,嵌在山坡上。当地居民,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当年铜棺出土的经过了。然而,曾亲眼目睹那副铜棺的自治区博物馆老馆长谢居登,对46年前令人感叹的一幕记忆犹新——

  1969年12月15日,西林县调集各乡民工热火朝天修筑通往田林县的公路。负责普合苗族乡普驮屯路段施工的,是当时土黄大队平那小队的一群青年民工。当天下午4时许,在普驮粮站附近一个黄土山包取土填方的民工何卜来一锄下去,只听“嗡”地一声,锄头被弹了起来。他马上和身边几个人把表层泥土刨开,一个铜绿色的尖角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呢几个人盯着那尖角,本能地感觉到:这可能是“宝物”!此时,天色已暗,快到收工时间了。几个人相互使了个眼色,又悄悄用泥土把铜尖角掩埋起来。

  当晚,县里电影队到工地放映《农业学大寨》新闻纪录片,工地上大部分民工都兴致勃勃看电影去了,何卜来等几人则称要到工地“加班挖土方”。

  夜色中,何卜来等人挥锄猛挖,不时有过路人好奇地停下来观看。电影散场时,听说有人在“挖宝”,涌来围观的人更多了,有人还主动参与挖掘。

  终于,一副气派的长方形铜棺出现在众人眼前。兴奋的人们一阵欢呼,立即七手八脚撬开棺盖。有大胆者伸手入棺抓出一把带泥的物件,搓掉泥土一看,竟然是珠宝!于是,众人一哄而上,你拿走一匹铜马,我抓住一个铜俑……场面乱成一团。

  一些抢到“宝物”的人,连夜赶30多公里山路将东西带回家。有人把珠宝、玉石带回家后,听左邻右舍说这是死人冥物,拿回家不吉利,又依依不舍地扔到了河里。一些没抢到“宝物”的人,便动手撬铜棺上镶嵌的铜面具,打算用来熔铸捕鱼用的网坠。

  2 砸碎“封建四旧”

  第二天上午,普驮挖出一副铜棺的消息传到公路指挥部。工作人员赶到现场,看到空空如也的铜棺躺在泥地里,觉得这棺材不过是“封建四旧”的东西,没有什么价值,掉头就走了。

  几天后,普驮挖出铜棺的消息才传到县里。当时的县革委会办公室负责人通知县档案馆和交通局:派人去工地,把铜棺运回来。

  几个女装卸工乘车来到普驮,和当地民工一起把铜棺装上车。回到县革委会院子里卸车时,她们想了一个偷懒的方法:只将铜棺一头拖下地,便叫司机开车。车子一开动,铜棺另一头重重砸在地上,震裂了底板。

  当时,西林正在召开全县工作大会,从各乡镇集中回县城开会的100多名会议代表听说拉回一副铜棺,都好奇地跑来观赏。

  有人赞叹:“哇!这么气派一副铜棺,墓主可能是个大人物哦!”有人自嘲:“以后我死了不要说铜棺,能有一副木棺就不错了——干脆现在先躺进去享受一下!”说着,竟真的躺到了棺材里。

  当时在西林县宣传部门工作的谢居登,出于对文物的兴趣,也兴致勃勃跨入铜棺试躺了一下。

  若干年后,谢居登便依据自己这次“试躺”的感觉,记录下铜棺的大致尺寸:棺长200厘米左右,棺高70~75厘米;上宽80~85厘米,下宽78~83厘米,壁厚1.2~1.5厘米;棺盖长201~202厘米,宽81~86厘米,高12~15厘米。整副铜棺的重量,大约350公斤。

  露天摆放几天后,铜棺被移到堆放杂物的仓库里。

  1972年春天,西林县八达电站水轮机的轴瓦损坏,为加紧恢复供电,要求县农机厂尽快加工一副新轴瓦。农机厂找不到铜料,有人突然想到了那副铜棺。于是向县里打报告,提出熔化铜棺,“废物利用”。

  县革委会一位主持工作的副主任接到报告后,也觉得与其让“封建四旧”的东西在仓库里占地方,不如拿来发展生产,便签字同意了。

  在农机厂工人挥舞的铁锤下,铜棺很快被砸成碎块。然而,当铜棺碎块熔化成“铜液”时,技术人员大失所望——铜棺所用原料并非纯铜,里面掺有锡、铁等多种金属,无法用来翻制轴瓦。

  此时,大部分铜棺碎块已入炉熔化,剩下的40来公斤碎块被随手丢到仓库一角。

  3 铜鼓再现珍奇

  神秘的铜棺,毁于一旦。然而,历史似乎并不甘于就此沉寂!

  1972年7月下旬,就在距铜棺出土地点不过20多米远的地方,普驮粮站在扩建晒谷场时挖出几根大腿般粗、一米多长的石条。好奇的民工刨开周边泥土,石条下竟然又有铜器露头!

  这一回,重见天日的是4面套叠在一起的大小不等的铜鼓,最大一面高52厘米,面径77.5厘米。铜鼓里存放有人骨、铜马、铜骑士俑、铜六博棋盘、铜跽坐俑、铜羊角钮钟、珠宝、玉器等400余件器物。

  粮站负责人闻讯立即赶到现场,将铜鼓及鼓内器物搬到仓库里保存起来,并马上向县里报告。这一回,县里派来了对文物有研究的文化馆工作人员,铜鼓和鼓内器物被运回县城妥善保存。

  7月底,自治区博物馆考古人员接到报告后迅速赶赴西林。

  在铜鼓等出土文物上,没发现有年代标识的文字。但是,经验丰富的考古专家从文物的形制特征,判断出了它们的年代——套在一起作为葬具的4面铜鼓,鼓胸膨大凸出。鼓面主晕装饰为翔鹭,鼓胸饰羽人划船纹,鼓腰饰鹿纹和羽人舞蹈纹——这是典型的西汉前期铜鼓特征。

  铜鼓墓葬出土的文物,将专家的视线引向西汉时期活跃在广西西林及云南、贵州一带的那个神秘古国——句町。当时,随着滇王国、夜郎国势力的衰落,句町国成为西南地区最强大的方国,曾协助汉王朝平定周边地区的叛乱。

  强盛一时的句町,流传至今的相关文字记载却相当少,考古界甚至难以确定这个古国的都城所在。

  铜鼓墓葬的出土,将专家探寻句町古国都城的视线引向西林——

  据《隋书·地理志》记载“有鼓者号为都老,群情推服”。铜鼓,在我国西南地区自古便是王者的象征。以4面铜鼓作葬具,更是显示出墓主人不同寻常的身份与地位。

  专家进一步对铜鼓中死者的骨骼、牙齿进行鉴定,确认这是一位25岁左右的男性。墓中随葬的骑士俑头戴武冠,身穿挎褶,威武雄健,很可能是墓主人生前的形象写照。随葬品中还有铜柄铁剑等武器,有耳杯等食器,有六博棋盘等游戏用具,有大量玉石、玛瑙佩饰……专家由此推测:墓主人应该是句町古国一位地位极高的首领,很可能就是句町王。

  当自治区考古人员对铜鼓墓葬中的文物大加赞赏时,西林县相关人员才尴尬地告知:此前出土过一副铜棺,里面的文物应该更为丰富……

  考古人员随即赶到县农机厂,将一堆还没有被熔化的铜棺碎块找了出来,同时收缴回来的还有镶嵌在铜棺上的2个人脸鎏金铜面具、1个虎头鎏金铜面具。

  铜棺中究竟丢失了哪些文物据当时参与挖掘铜棺的民工回忆:曾看见有人拿走2匹铜马、2个骑马俑。至于其他器物和珠宝、玉器的数量,谁也说不清楚了。

  依据当年民工“棺壁上有鸟、兽、勾连云纹图案,4个人脸铜面壳分别挂在两边板壁上,两头挡板挂有虎头铜面壳”等说法,西林县博物馆用木材复制了一口“铜棺”,在展厅里展示。然而,当年曾亲眼见过铜棺的谢居登对这个粗糙的复制品并不认可。

  曾经亲手绘制草图期望恢复铜棺原貌的谢居登,如今只能用诗句来表达心中的遗憾了:“几番心愿未偿,一切期望成哀……”

  一副携带着句町古国诸多历史文化信息的铜棺,于46年前显露真容,却在人们贪婪的抢夺和无情的重锤下四分五裂,化作一团历史迷雾,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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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芝洲莫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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